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面对沙俄和西方列强的环伺,如何加强和巩固边防,以左宗棠为代表的“赛防派”认为要警惕沙俄的侵略野心,不能放弃西北边防;以李鸿章为首的“海防派”则认为必须加强东南沿海的防务,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而当时的国家财力无法东西兼顾,只能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办法是“暂弃关外,专清关内”。裁撤西北军队,省下军饷,支援海军建设。
在此种情况下,发生了海防与塞防之争,最终,塞防获得朝廷认同,于是,左宗棠出兵收复新疆。
复陈海防塞防及关外剿抚粮运情形折(节录) 左宗棠
窃维时事之宜筹、谟谋之宜定者,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不遑专顾西域,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匀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一己之私见自封者也。臣之愚昧,何能稍抒末议,上渎宸聪?顾闽浙承乏,稍知海国情形;及调督陕甘,虽拮据戎马之间,迄少成绩,而关塞征戍局势、地形亦尝留意。既蒙垂询及之,敢不必献其愚,以备圣明采择。
窃维泰西诸国之协以谋我也,其志专在通商取利,非别有奸谋。缘其国用取给于征商,故所历各国一以占埠头、征海口为事,而不利其土地、人民。盖自知得土地则必增屯戍,得人民则必设官司,将欲取赢,翻有所耗,商贾之智故无取也。惟其志在征商也,故设兵轮船、议保险以护之,遇有占埠头、争海口之举,必由公司召商集议,公任兵费,而后举事。自通商定议,埠头、口岸已成,各国久以为利,知败约必妨国用也;商贾计日求赢,知败约必碍生计也,非甚不得已,何敢辙发难端?自轮船开办,彼挟以傲我者我亦能之,而我又抟心揖志,方广球善事利器,益为之备,谓彼犹狡焉思启,顾而他之,似亦非事理所有。
论者乃欲撤出塞之兵,以益海防之饷。臣且就海防应筹之饷言之。始事所需,如购造轮船、购造枪炮、购造守具、修建炮台是也;经常之费,如水陆标营练兵、增饷及养船之费是也。闽局造船,渐有头绪,由此推广精进,成船渐多,购船之费可省,雇船之费可改为养船之费。此始事所需与经常所需无待别筹者也。海防之应筹者,水陆练军最为急务。沿海各口风气刚劲,商渔水手取才非难。陆路则各省就精兵处募补,如粤之广、惠、朝、嘉,闽之兴、泉、永、漳,浙之台、处、宁波,两江之淮、徐、凤、泗、颖、亳诸处,皆可训练成军,教之招募勇丁,费节而可持久。现在浙江办法,饷不外增,兵有实用。台防议起,浙之开销独少,似非一无可恃者比也。海防应筹者只此。论者乃议停撤出关之饷匀作海防。夫使海防之急倍于今日之塞防,陇军之饷裕于今日之海防,犹可言也。谨案:臣军二次凯旋入关,请拨的饷四百万,分六十万两畀陕,余以饷臣部各军。凡军需、军粮、军火、军装、转运、赈抚、津贴、召募一切,均挪移饷项,暂应急需,未尝另立款目。嗣后户部议拨拨各省关厘金解济臣军,而后臣军之军饷乃有八百余万之数。而撤遣冗兵、溃卒有费,抚辑土匪、安插回民有费,局势日扩,用费日多。甘肃旧有各军,均照臣军每月发盐菜、发粮食、发寒衣、发转运费、发月满饷。合计入关度陇,每年牵算,所获实饷不满五百万两,而应出之款不下八百余万两。协饷到营,一散即尽;陈欠相因,旋成巨款。故臣军每年初发满饷两月,继则发一月满饷尚虑不敷。每至冬尽腊初,辄绕帐彷徨,不知所措,随时随事加意撙节。截至十二年腊底止,欠常年饷八百二十馀万两,挪空恤赏银三十馀万两,而各省关积欠臣军之饷则已三千数百万矣!上年春夏之交,仰蒙圣恩,特给库款一百万两。臣次第撤遣马步四十营,续又撤马步千名,省常饷二百馀万两。此即指八百二十馀万两之积欠饷数而言,非实银也。肃州克复后,筹办采粮、转运,新旧两届共计已垫价脚实银三百数十万两。粮可供至本年见新,运脚则由凉运甘,由甘运肃,由肃运安西,由安西运哈密,约尚短实银数十万两。部章虽准作正开销,而仍只取给于臣军之饷,计又占去一年应得实银之数。是欲求如常年通融敷衍,苟顾目前,而亦有所不能。况关外粮运愈远愈费,甘肃全局应图渐复旧制,经费又将有增无减也。溯查沿海五省,同治十一、十二两年每年解到协饷约近三百万两。上年台防事起,福建奏停不解,广东、江苏解款稍减,而浙江则比十一年多解二十九万两,比十二年多解三十七万两,山东亦多解二万五千两。四省牵算,所解实银尚二百四十馀万两。非赖广东、江苏、浙江、山东疆臣公忠之谊,则出关粮运巨款欲停不可,欲垫不能,又不知计将安出也。论者拟停撤出关兵饷。无论乌鲁木齐未复,无撤兵之理;即乌鲁木齐已复,定议划地而守,以征兵作戌兵为固圉计,而乘障防秋,星罗棋布,地可缩而兵不能减,兵既增而饷不能缺,非合东南财赋通融挹注,何以重边镇而严内外之防?是塞防可因时制宜,而兵饷仍难遽言裁减也。高宗先平准部,次平回部,拓地二万里。北路之西以伊犁为军府,南路之西以喀什噶尔为军府。当时盈廷诸臣颇以开边未已、耗费滋多为疑,而圣意闳深,不为所动。盖立国有疆,制置方略各有攸宜也。谨按:天山南北两路,旧有富八城、穷八城之说。北自乌鲁木齐迤西,南自阿克苏迤西,土沃泉甘,物产殷阜,旧为各部腴疆,所谓富八城者也。其自乌鲁木齐迤东四城,地势高寒,山溪多而平川少;哈密迤南而西抵阿克苏四城,地势褊狭,中多戈壁,谓之穷八城。以南北两路而言,北八城广,而南八城狭,北可制南,南不能制北。故当准部强盛时,回部被其侵削,后为所并。高宗用兵准部,以救回部。准部既平,回部降臣阿逆又公行背叛,妄冀踞其旧有腴疆,自成戎索。天威所临,凶竖授首,遂并回部有之。腴疆既得,乃分屯列戍,用其财赋供移屯之军,节省镇迪以东征、防徭费实亦不少。今若画地自守,不规复乌垣,则无总要可扼。即乌垣速复,驻守有地,而乌垣南之巴里坤、哈密,北之塔尔巴哈台各路,均应增置重兵,以张犄角,精选良将,兴办兵屯、民屯,招徕客、土,以实边塞,然后兵渐停撤,而饷可议节矣。届时户部按其实需经费,酌拨各省兵饷,严立程限,一复道光年间旧制,则关内外或可相庇以安。若此时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不独陇右堪虞,即北路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恐亦未能晏然。是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所妨,利害攸分,亟宜熟思审处者也。
论者又谓:“海疆之患,不能无因而至,视西陲之成败以为动静。俄人禳我伊梨,势将久假不归。大军出关,艰于转运,深入为难。我师日迟,俄人日进。宜以全力注重西征,俄人不能逞志于西北,各国必不致构衅于东南。”其于海防情势言之甚明,而于边塞情势容有未审。俄人之窃据伊梨也,乘我兵势纷繁,未遑远略,因借口代守,图攫其财利以为自肥。其肇事伊梨,亦艳其土沃泉甘,川原平衍,物产丰饶,夙号腴区,又距其国南界稍近,伸缩得以自如也。自肃回尽歼,安西州县收复,官军迭进哈密、巴里坤、济木萨,关内外声息渐通,中间仅乌鲁木齐红庙子为逸贼白彦虎所踞,尚稽天讨,黑子着面,何足轻重?俄罗斯,北方名邦,非如寻常无教之国,谓将越乌垣、红庙子挟逆回与我为难,冒不韪而争此不可必得之瘠壤,揆之情势,殆不其然。喀什噶尔回酋之叛附土耳其,与俄、英两国通商,闻海口已刊入新闻纸,此间尚无闻见。果如新闻纸所言,喀什噶尔附其同教之土耳其,与英、俄通商,我既兼顾不遑,无从问及,则将来恢复后能否久守,原可姑置勿论。但就守局而言,亦须俟乌鲁木齐克复后查看情形,详为筹画,始能定议。若此时先将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概议停撤,则实无此办法也。谕旨:“中国不图归复乌鲁木齐,西、北两路已属堪虞,且关外一撤藩篱,难保回匪不复啸聚肆扰近关一带,关外贼氛既炽,虽欲闭关自守,势有未能。”于边塞实在情形了如指掌,臣本毋庸再赘一词。特以事关时务大局,不备细陈明,必贻后悔。身在事中,有不敢不言、言之不敢不尽者,耿耿此衷,良非有他。至规复乌鲁木齐,非剿抚兼施不可,非粮运兼筹不可。如天之福,此后哈密屯务可兴,敦、玉耕垦渐广,庶粮、运两事尚不至束手。臣惟尽其心力所能到者图之。谨将海防、塞防实在情形及现在关外应剿应抚、筹粮筹运实在情形披沥陈之。
《左宗棠全集》奏稿,第6册,第191页,岳麓书社1987
【作者介绍】
左宗棠(1812年11月10日—1885年9月5日),湖南湘阴人(今湖南湘阴县界头铺镇),一生亲历了湘军平定太平天国运动,洋务运动,率军平定同治陕甘回变和收复新疆等重要中国历史事件。与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并称“晚清四大名臣”。
道光六年(1826),参加湘阴县试,名列第一。次年应长沙府试,取中第二名。之后六年,三次赴京会试,屡试不中,于是他放弃科举,“绝意仕进”,转而留意农事,遍读群书,钻研地理舆地、兵法。时清朝政治腐败,经济凋敝。咸丰二年(1852),太平天国大军围攻长沙,危急之际,隐居读书的左宗棠经不住郭嵩焘等人的劝勉,应湖南巡抚张亮基之聘出山,左宗棠“昼夜调军食,治文书”、“区画守具”,全盘策划,使得太平军围攻3月而不下,只得无奈撤围。咸丰三年,清廷将张亮基调任代理湖广总督。左宗棠因防守湖南有功,得旨以知县用,并加同知衔。左宗棠随张亮基离开长沙,赴武昌湖广总督衙门,仍作张亮基幕僚,助张筹划军事和吏治。同年张亮基奉调补山东巡抚,吴文镕接任湖广总督,左宗棠辞归湖南。
咸丰四年3月,太平军驰骋湘北,长沙四面楚歌,全省烽烟四起,局势危急。左宗棠又应湖南巡抚骆秉章之邀,再入湖南巡抚幕府。此时左宗棠焦思竭虑,日夜策划,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革除弊政,开源节流,稳定货币,筹措军购。骆秉章用人不疑,言听计从,“所行文书画诺,概不检校。”湖南政局终得转危为安。翰林院侍读学士潘祖荫在给咸丰帝的奏折中所称“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之语,正由此而来。咸丰六年,左宗棠因接济曾国藩部军饷以夺取被太平军所占武昌之功,被任命为兵部郎中,并赏戴花翎。咸丰八年骆秉章奏保左宗棠,说他运筹有功。诏赏加四品卿衔。从咸丰四年直到咸丰十年,六年之间,左宗棠一直专心于湖南军事。1860年,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后,随同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藩襄办军务。1861年太平军攻克杭州后,由曾国藩疏荐任浙江巡抚,督办军务。同治元年(1862),补授浙江巡抚。同治六年(1867),奉命为陕甘总督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率军入陕西、甘肃镇压了回民暴动。因战功赏加一骑都尉世职,协办大学士。光绪元年乙亥(1875)清廷命陕甘总督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拥有筹兵、筹饷和指挥全权,使击沙俄阿古柏。第二年,时年六十五岁的左宗棠“老怀益壮。壮士长歌,不复以出塞为苦也”从甘肃酒泉带着棺材进军哈密,表示要与沙俄决一死战。在随后的征战中节节追击,迫使阿古柏在绝望中服毒自杀。历时15年新疆战乱遂告平复,左宗棠因功封为二等侯。慈禧太后甚至发布上谕:“三十年不准参奏左宗棠”。
左宗棠随即上疏建议新疆改设行省,以图长治久安。光绪六年(1880)左宗棠应诏至北京任军机大臣兼在总理衙门行走,管理兵部事务。当年秋,清廷授左宗棠两江总督兼充办理南洋通商事务大臣。光绪十年,七十三岁左宗棠因目疾增剧,疏请回籍调理。第二年9月5日,左宗棠病逝于福州。清廷赐治丧银三千两,赏太子太傅衔,谥“文襄”。其奏稿、文牍等辑为《左文襄公全集》。
左宗棠的墓地,在湖南省长沙县跳马乡杨梅河白竹塘。左墓在1975“农业学大寨”中被毁。左宗棠的祠堂“左文襄公祠”,上世纪50年代被改成工人文化宫。
【翻译】
我私下以为对眼下国事中需要适宜的筹划,拟定战略规划的,一是东面的海上防务,一是西面的边塞防务。今天一些支持海防的人认为眼下已无法顾及西面边塞防务,只适合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求停止撤销有关军饷来匀济给海防;一些支持塞防的又认为沙俄狡猾有其图谋,必须全力向征讨,西北边塞安全了,东南海防自然稳固。这些言论皆是忠诚为国家考虑,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利。我很愚昧,那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所说的见解,只能污陛下耳朵。回想我从浙闽总督任上调任陕甘总督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虽然局促于戎马之间,至今少有成就。但对于关外塞上的军事态势和山川地理也有所留意。现在既蒙皇上垂询,哪敢不和盘托出自己愚笨肤浅的见解,以供圣明的皇上选择。
我私下以为欧美各国联合起来对我图谋,他们的目的在于和中国通商以谋取利润,并非别有奸谋。证据是他们的诉求只是为了商业用途,所以他们关注的是在我国占据一个码头,征夺一个出海口,而不移栽占领土地、统治百姓。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占领土地就要增加驻屯军,要管理民众就要有相关法律机构去管理诉讼,本来是想牟利的,这样一来损失更大,以他们商人的智慧是不会这样考虑的。他们的目的就在于经商。之所以有军队舰船,是为了保护经商环境,遇到占领码头,征夺出海口这类事件,则要有商业公司出面会商,分摊军费,然后才会有军事行动。自从与中国鉴定通商协定后,码头、口岸均已在协议中规定下来,长期以来,欧洲各国皆靠此获利,甚至毁坏这类协定就会使国家利益受到伤害。不到不得已,他们不会擅自挑衅。自从开办船政局以来,西方用来挟持我的坚船利炮我们也能建造了,况且我们又团结一致,多方去寻求更好的办法更好的武器来完备他。这时还要强调西方列强狡诈时时想挑起事端,以此要加强海防,这恐怕不符合事理。
有的人想撤出西北边防部队,以此饷银来补充东面的海防之需,我现在就来谈谈海防方面需要的饷银:海防饷银大概包括购造轮船、购造枪炮、购造守具、修建炮台之类。日常的开支,大概包括水军陆陆军的军事训练练兵、增加俸银和船只维修之类费用。况且自船政局开办以来,逐渐有了头绪,由此推广开来并提高技术水平,所造之战船会渐渐多起来,就可以省下购买外国战船的费用,雇用外国船的费用也可以改作修理保养的费用,这就可以从海防的日常费用中开支而不必另外筹款。海防中需要筹款的,以训练海军和海防陆军最为紧急。沿海各口岸海运之风现在很时兴,从商业、渔业中寻找海军兵员并非难事。陆军兵员则可以省精兵中募集和补充,如粤之广、惠、朝、嘉,闽之兴、泉、永、漳,浙之台、处、宁波,两江之淮、徐、凤、泗、颖、亳诸处,皆可训练成军。对招募的新兵则加以训练,这样既可节省费用有颗持之以恒。现在浙江就采取这个办法,既不额外增加军饷,部队又有实际作战能力。自防守台湾的议论开始后,唯独浙的军费开销独少,这就是个可以依此办理的先例,主张加强海防者可仿效浙江的办法。
现在有些论者建议停撤塞防的军饷匀给海防,使海防的费用迅速超过塞防数倍。还说今日甘肃驻军的军饷一项就超过海防,这就有话可说。需要说明的是:我在平定陕甘两省回民叛乱后回到函谷关内,请拨饷银四百万两,分六十万两送给陕西驻军,剩下的给我所辖各部。凡是军需、军粮、军火、军装、转运、赈抚、津贴、召募等一切开支,均从这项饷银中支出,暂应急需,没有另立款目向朝廷要求供给。之后户部通过讨论又将各省的关厘金解送周济我军,约有八百万两。但是裁撤遣散多余的和溃败的不成建制的士兵,招抚缉拿土匪,安置回民都需要银子。局势日益延展,需要的费用就越多。甘肃旧有的各支军队,均依照我率领的军队,每月发给盐、菜、粮食、寒衣发转运费、月满饷。从进入函谷关来到甘肃以来合计每年朝廷下拨的白银不满五百万两,而应出之款却不下八百余万两。这些军饷一到军中顷刻就被分完,其中欠款历年累积下来遂成巨款。所以我军每年开头还能发两个月的足饷,接着就不够再发一个月足饷了。每年年终,我就在营帐内走来走去,不知道如何去筹措军饷,只能随时随地注意节俭。截止到同治十二年腊月底,尚欠逐年的军饷八百二十馀万两,骸挪空用来抚恤的赏银三十馀万两,而各省关积欠臣军之饷则已达三千数百万两了!去年上年春夏之交,承蒙圣上恩德,拨给国家庫银一百万两。我也陆续裁撤马马步四十营,后来又继续裁撤马步兵千名,省下常饷二百馀万两。但这只是补八百二十馀万两的积年亏空数字,并非是实际中的银子。肃州克复后,筹办采粮、转运,新旧两届共计已垫付粮价和运输费实银三百数十万两。粮食可以供应到今年新麦上市
运输费用则由凉州运往甘州,再有甘州运往肃州,又由肃州运安西,由安西运哈密,约尚短实银数十万两。按户部章程虽准许作正当开销,但也是算在给我军的军饷之内饷,这样又占去一年应得实银之数。这样一来,想同往年一样用通融凑合的办法度过眼前,恐怕也不能实现。况且关外粮运愈远愈费,甘肃从全局出发应逐渐回复旧日制度,经费又将有增无减也。在向上查一查同治沿海五省,同治十一、十二两年每年解到协饷银约近三百万两。去年起要加强台湾防务,福建省已上奏朝廷不再交西北边塞的协饷银了。广东、江苏解送的协饷银也有所减少,只有浙江则比同治十一年多解送了二十九万两,比十二年多解三十七万两,山东亦多解二万五千两。四省合计,所解送的协饷实银有二百四十馀万两。如果不是靠广东、江苏、浙江、山东封疆大吏的公忠之谊,那么,运送到关外的粮款、运输费用既不能停,又无款可垫付,真不知道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有人提出要停止、裁撤关外的军饷,无奈乌鲁木齐还未收复,断无撤军之理;就是乌鲁木齐收复了,也应该划地而守,将征讨大军改做戍守部队巩固边防。防止敌人进袭的建立军事设施星罗棋布,地可缩而兵不能减,兵既增而饷不能缺,如果不用东南财富全力支援,怎么能够在边塞设立重镇巩固边防?边塞防守可以因时制宜,但军饷是很难说裁撤就裁撤的。乾隆皇帝先平定准葛尔部,接着平定回部,开拓疆土2万里。北路之西在伊犁设置军府,南路之西在喀什噶尔设置将军府。当时许多大臣都质疑如此不停地开发边疆,耗费太大了。但乾隆皇上考虑得深广,不为这些议论所动。因为一个国家的疆土如何处置,应该是各有各的办法。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天山南北两路,旧有富八城、穷八城之说。北自乌鲁木齐迤西,南自阿克苏迤西,土地肥沃泉水甜美,物产丰富,旧为边疆各族肥美的疆土,因此称之为富八城者也。其自乌鲁木齐以东四城,地势高寒,山溪多而平川少;哈密以南而西抵阿克苏四城,地势狭窄,其中多是沙漠,谓之穷八城。以天山南北两路而言,北八城地广,而南八城狭窄,北八城可以制约南八城,南八城却无法制约北八城。所以当年占有北八城的准葛尔强盛时,南八城的回部被他侵略削夺,最后为其吞并。乾隆皇帝出兵准葛尔部,援救回部。准葛尔部平定后,回部降臣大小和卓又公行背叛,妄图窃据过去北八城中肥美的土地,施行自己的那一套法令制度,天朝兵威之下,其首领和卓兄弟脑袋搬家,于是将回部土地也夺回。然后在获得的丰腴的疆土上设置将军府戍守,用征讨的军费来供给驻屯军,这样比从乌鲁木齐向东征讨时的费用节约了不少。今日若让他们画地为牢,各自驻守,不去加强乌鲁木齐的军事设施建设,这样就没有总指挥部可以防守。即使是乌鲁木齐的军事设施修建后,驻军有了总部,乌鲁木齐南边的巴里坤、哈密,北面的塔尔巴哈台各地,均应增置重兵,以便互相声援。然后精选良将,兴办军人和民间屯垦,招揽外地民众和当地土著前来屯垦,让边境一带人口多起来,然后才能讨论逐渐裁撤军队、减少军饷。到那时让户部按其实需经费,斟酌各省应拨的兵饷,严格限定上缴时间,回复道光年间施行的制度,则关内关外或许都可以平安无事。假如现在就打算裁撤军队和军饷,这是在自行撤出防御屏障,我国后退则敌人就会得寸进尺,不只是甘肃西部领土会让人担忧,天山北路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恐亦未能平安。此时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妨碍,利害攸分,亟宜熟思审处者也。其中的利害关系,应深思熟虑后在加以处置。
有的论者认为:“海疆患害的产生不是没有原因的。西方将视中国对西面边境的防守的成败来决定下一步动作。沙俄垂涎我国伊犁地区,势必会在借得后久久不会归还。我大军西出关外,补给的转运的艰难,很难向西深入。我国军队越是迟缓,沙俄就会日益向前推进。因此必须全力西征,使沙俄的阴谋不能得逞,这样西方各国也就不会在东南沿海挑衅”。这种说法对东南海防的形势说的很明白,但对于西北塞防的情形却不甚了解。沙俄窃据伊犁,是乘我需多处用兵之际,没有时间考虑长远方略,因而借口代我国防守伊犁,以图谋取财货以自肥。至于为何要选择伊犁来肇事,也是垂涎伊犁土地肥沃、泉水甘美,土地平旷,物产丰富,素来号称丰腴之地,又距离其南部国界较近,可以进退自如。自从我军剪灭甘肃回部叛乱,安西一带州县收复。我大军进驻哈密、巴里坤、济木萨,关内关外连成一气。中间仅剩下乌鲁木齐红庙子为逃逸的叛匪白彦虎所盘踞,还必须继续讨伐。脸上有黑痣,再小也要除去。俄罗斯是北方大国,并非那种不通教化的国家,听说将要越过乌鲁木齐防线,在红庙子挟持叛乱的回部与我为敌,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我们争夺这块不一定能夺到的贫瘠之地,从客观形势分析,其原因果然如此吗?喀什噶尔回部叛逆首领投靠土耳其,与俄、英两国通商,我沿海港口已有报纸报导,我们这里尚未听说。假如真像报纸所说的那样,喀什噶尔投靠与他同属伊斯兰教的土耳其,与英、俄通商,我方连兼顾都来不及过问,那么收复伊犁之后如何能长久驻久守,这姑且不说。就目前的防守来说,也要等收复乌鲁木齐红庙子一带才能谋划布置。假如现在就将已出塞和尚未出塞的各支部队一概停止裁撤,这实在不是个办法。圣旨上说:“我国如果不收复乌鲁木齐,新疆西路、北路的州县安全就已值得担忧。况且一旦撤除关外的防守,回部的叛匪就会又重新聚集在函谷关一带骚扰。一旦关外叛匪的气焰嚣张,虽想闭关自守保全关内也不可能”。这道圣旨对边塞形势实在是了如指掌,本不需要我再加一句废话。只是塞防关涉当前国家大局,如果不细细阐明,将来必然后悔。我涉身处事,不敢不言,不敢言而不尽。我出于耿耿忠心,并非有其他想法。至于如何收复乌鲁木齐,非剿抚兼施不可,非同时做好粮食等军需供应不可。如果托皇上洪福,以后哈密的军屯办好了,敦煌、玉门一带的耕地多了,大概粮食和运输就不会束手无策。我作为臣子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办。现在恭瑾地海防、塞防的实际情形及现在关外应剿应抚、筹粮筹运实在情形披肝沥胆作上述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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