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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陈台湾弃留利害疏》原文及白话文翻译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2-3-16 16:27
标题: 《陈台湾弃留利害疏》原文及白话文翻译
自明郑政权退据台湾,清廷与明郑抗争了二十余年,有关抚台与攻台的平台方略,清王朝一直很“纠结”。康熙即位时朝政由满族勋贵鳌拜等把持,此时清王朝己统一了中国大陆,而台湾不过是弹丸之地,清朝政府根本没有收复的打算。鳌拜等提议裁撤东南沿海水师,迁界禁海,筑堡巡边,收缩防线,但是朝廷中主张收复台湾的也大有人在,认为“天朝之地,不可轻弃”,比如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就曾上了一道奏折《边患宜靖疏》提出武力收复台湾。

康熙五年(1666年),清王朝发动两次征讨台湾的战役,都因船队海上遭遇风暴而半途折返,以招抚为主解决台湾的呼声大涨。施琅因两次征台不力被免去福建水师提督,改任内大臣虚衔留京闲居长达十三年。

康熙八年(1669年)五月,康熙计擒独揽朝政大权的权臣鳌拜,十八岁的康熙正式宣布亲政。年轻的康熙皇帝正欲发兵征讨台湾,三藩之乱又迫在眉睫。前明叛将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三王占领从云南至福建的半壁江山,大有自立为王之势,三藩问题是比解决台湾问题更为迫切的心腹大患。

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月,清廷下诏撤藩,“三藩”举兵反叛,清廷一时烽烟四起。明郑政权趁机登陆厦门,勾连福建靖南王耿精忠起兵反清。自康熙登基至出兵收复台湾,清廷就招抚一事与明郑进行了多次谈判,康熙还派朝廷重臣刑部尚书明珠亲率使团去台与明郑“和平对话”,提出“通商、入京、纳贡”三大招抚条件,允许郑经在台湾“封王”。但郑经坚持拒绝剃发,坚持台湾归属依朝鲜例,甚至坚持清廷让出厦门作为其长期据点,和谈陷入僵局,招抚己成死局。

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清廷解除了心腹大患,决定出兵征伐收复台湾,武力解决台湾问题。此时清廷在西北还有一个强大对手葛尔丹正在崛起,频繁袭扰和威胁大清王朝。平定准嘎尔蒙古,东南沿海稳定至关重要,收复台湾势在必行。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施琅征台成功,台湾收复后,清廷对台湾的弃留问题引起一场争论。当初一心夺取台湾的康熙自己就认为台湾“弹丸之地,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对台湾的重要地位缺乏充分的认识。大多数官员也同样认为,台湾土地狭小,人口稀少,财赋无多,又远隔重洋,如派兵驻守,不仅糜费粮饷,而且鞭长莫及。他们主张“守澎湖,徙台湾人民而弃其地。内阁大学士李光地更是出奇提出:“台湾隔在大洋以外,声息皆不通”,主张“空其地,任夷人居之,而纳款通贡,即为贺兰有亦听之”。而福建总督姚启圣坚决认为,如果弃金、厦而不守,置台湾而不问,则“五省之界不能还,六省之海不能开”,守住台湾,才能永绝海滨之祸患。

清政府“弃台论”甚嚣尘上,朝野莫衷一是。施琅则坚决主张留守台湾,并上了一封《陈台湾弃留利害疏》,详述台湾与东南海防的重要关系,对弃守论的种种错误论点一一加以有力的驳斥。他在奏疏中用“北连吴会,南接粤峤”八个字,阐明了台湾的“战略枢纽”地位。用“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九个字,指出了台湾对中国东南沿海的战略屏障作用。用“一守兼之”四个字,揭示了台湾与中国东南沿海的战略关联价值。提出“断断乎其不可弃”的固守台湾主张。

施琅以其数十年对台湾的认知理解,以征战台海亲身经历为佐证,从地理、经济、政治以及军事上四点论述了台湾对清王朝的意义,阐述了如果台湾弃而不守,必将重归荷兰人之手,将成为中国百年之大患。施琅所上的这道奏疏,其历史意义远远超过出兵攻取收复台湾,促使台湾保留在清朝版图之中,对于巩固东南海防和固有领土主权具有深远的历史影响。


原文如下: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题。为恭陈台湾弃留之利害、祈睿裁事:窃照台湾地方,北连吴会,南接粤峤,延袤数千里,山川峻峭,港道迂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隔离澎湖一大洋,水道三更余遥。查明季设水澎标于金门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余遥。台湾一地,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也。然其时中国之民潜至、生聚于其间者,已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以为巢穴。及崇祯元年,郑芝龙就抚,将此地税与红毛为互市之所。红毛遂联络土番,招纳内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国,渐作边患。至顺治十八年,为海逆郑成功所攻破,盘踞其地,纠集亡命,挟诱土番,荼毒海疆,窥伺南北,侵犯江、浙。传及其孙克塽,六十余年,无时不仰廑宸衷。

  臣奉旨征讨,亲历其地,备见野沃土膏,物产利薄,耕桑并耦,鱼盐滋生,满山皆属茂树,遍处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兹则木棉盛出,经织不乏。且舟帆四达,丝缕踵至,饬禁虽严,终难杜绝。实肥饶之区,险阻之域。逆孽乃一旦凛天威,怀圣德,纳士归命;此诚天以未辟之方舆,资皇上东南之保障,永绝边海之祸患,岂人力所能致?

  夫地方既入版图,土番、人民,均属赤子。善后之计,尤宜周详。此地若弃为荒陬,复置度外,则今台湾人居稠密,户口繁息,农工商贾,各遂其生,一行徙弃,安土重迁,失业流离,殊费经营,实非长策。况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使渡载不尽,苟且塞责,则该地之深山穷谷,窜伏潜匿者,实繁有徒,和同土番,从而啸聚,假以内地之逃军闪民,急则走险,纠党为祟,造船制器,剽掠滨海;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固昭然较著者。甚至此地原为红毛住处,无时不在涎贪,亦必乘隙以图。一为红毛所有,则彼性狡黠,所到之处,善能鼓惑人心。重以夹板船只,精壮坚大,从来乃海外所不敌。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无伎俩;若以此既得数千里之膏腴复付依泊,必合党伙窃窥边场,迫近门庭。此乃种祸后来,沿海诸省,断难晏然无虑。至时复动师远征,两涉大洋,波涛不测,恐未易再建成效。如仅守澎湖,而弃台湾,则澎湖孤悬汪洋之中,土地单薄,界于台湾,远隔金厦,岂不受制于彼而能一朝居哉?是守台湾则所以固澎湖。台湾、澎湖,一守兼之。沿边水师,汛防严密,各相犄角,声气关通,应援易及,可以宁息。况昔日郑逆所以得负抗逋诛者,以台湾为老窠,以澎湖为门户,四通八达,游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师,往来有阻。今地方既为我得,在在官兵,星罗棋布,风期顺利,片帆可至,虽有奸萌,不敢复发。臣业与部臣苏拜、抚臣金鋐等会议之中。部臣、抚臣未履其地,去留未敢进决;臣阅历周详,不敢遽议轻弃者也。

  伏思皇上建极以来,仁风遐扬,宜声远播,四海宾贡,万国咸宁;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难设守,以为东南数省之藩篱?且海氛既靖,内地溢设之官兵,尽可陆续汰减,以之分防台湾、澎湖两处。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师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设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通共计兵一万名,足以固守。又无添兵增饷之费。其防守总兵、副、参、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转升内地,无致久任,永为成例。在我皇上优爵重禄,推心置腹,大小将弁,谁不勉励竭忠?然当此地方初辟,该地正赋、杂饷,殊宜蠲豁。见在一万之兵食,权行全给。三年后开征,可以佐需。抑亦寓兵于农,亦能济用,可以减省,无庸尽资内地之转输也。

  盖筹天下之形势,必求万全。台湾一地,虽属多岛,实关四省之要害。勿谓被中耕种,犹能少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为不毛荒壤,必藉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惟去留之际,利害攸系,恐有知而不言。如我朝兵力,比于前代,何等强盛,当时封疆大臣,无经国远猷,矢志图贼,狃于目前苟安为计,划迁五省边地以避寇患,致贼势愈炽而民生颠沛。往事不臧,祸延及今,重遗朝廷宵旰之忧。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余,衰老浮生,频虑报称末由。熟审该地形势,而不敢不言。盖臣今日知而不言,至于后来,万或滋蔓难图,窃恐皇上责臣以缄默之罪,又焉所自逭?故当此地方削平,定计去留,莫敢担承,臣思弃之必酿成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会议之际,臣虽谆谆极道,难尽其词。在部臣、抚臣等耳目未经,又不能尽悉其概,是以臣于会议具疏之外,不避冒渎,以其利害自行详细披陈。但事关朝廷封疆重大,弃留出自干断外,台湾地图一张,附马塘递进御览。缘系条议台湾去留事宜,贴黄难尽,伏乞皇上睿鉴施行(康熙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翻译: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具名上奏,恭敬地呈上《陈台湾弃留之利害》一折,恳请睿智的皇上裁决:

    我私下认为台湾这个地方,北边连接着江苏一带的三吴都会,南面连接着广东一带的大山。绵延数千里。岛内山川峻峭,港道迂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东面的屏障。和澎湖列岛之间隔着大洋,水上距离有三个更次。经查明代曾在金门设有“水澎标”驻守,趁着潮汛出巡的巡查范围只到澎湖岛,海上距离约有七个更次。台湾这个地方,本来在教化之外,各种土著杂处,并未纳入版图。但当时就有大陆的民众偷偷来到此地,生活在其中,人数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将此地作为巢穴。到了明末的崇祯元年,郑芝龙接受招安,便将这里租给荷兰人作为贸易场所。这些荷兰人便联络当地土著,招纳大陆的民众,成为一个海外的独立王国,渐渐成为我国边疆的祸患。到顺治十八年,台湾遂被海上逆贼郑成功所攻破。他盘踞在这里,纠集亡命之徒,挟持诱骗当地土著,给国家海疆造成祸害,窥伺大陆南北沿海,侵犯江、浙两省。等传位到他孙子孙克塽,前后已六十年。我无时无刻不盼望圣上下令攻克台湾。

    我奉命征讨台湾。踏上这块土地,看到岛上到处都是肥沃的土地,物价便宜,农桑并重,既产盐又产鱼。满山都是丰茂的树木,遍地都是长长的竹子,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只是缺少丝、麻等布帛原材料,但有棉花可以代替,并不缺乏纺织业原料。况且航运很发达,丝、麻等原材料,可以不断从海外运来,虽下令严禁,但始终不能杜绝。台湾实在是块肥沃的土地,也是一个险阻的地方。盘踞在岛上的逆贼一旦畏惧大清天威,感激圣上的宽厚仁德,献出土地投降。这是苍天将这块未经开垦的土地送入我国版图,帮助皇上以此作为国家东南方的屏障,使海疆永绝祸害,这哪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呢?

    既然台湾并入大清版图,当地的土著、百姓就是国家的子民,如何做好处置善后,尤其应该考虑周详。若(按有的人建议那样“弃其地,迁其民”)将台湾抛弃为荒凉偏僻的角落,不再加以考虑。那么台湾稠密的居民,百姓的生活生育,农工商贾各行各业,离开台湾迁徙到大陆去,就会失业流离,这很费经营安排,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渡海的船只有限,台湾的民众却很多,不经过数年都无法完成“迁其民”的任务。假若渡不完,或者是敷衍塞则。台湾有深山穷谷,这些人藏匿其中,再广招门徒,又和当地土著合流,啸聚山林成为土匪,又有大陆的一些逃犯和小人,铤而走险,双方合在一起为患,造船制造武器,在沿海一带打家劫舍。这就是所谓“借给敌寇武器,送粮食给强盗”,此弊端昭然若揭。况且原来强占这里的荷兰人,也无时不在窥视,也会趁机实现其贪婪之心。这里一旦为荷兰人重新占有,根据他们狡黠的本性,在所到之处善于蛊惑人心,加上他们的船只坚固精良巨大,从来皆是海外无敌,只是没有陆地可以依托,因此无法施行其伎俩。今日我国如“弃其地”,让他们有数千里富饶的土地供他们停泊,必然会和上述强盗合伙侵犯我海疆,迫近我国大门,这是在种下祸根,沿海各省,今后断然难以平安无虑。到那时再兴师动众去远征台湾,再次涉过大洋,海上风险难测,不一定能像这次战而胜之。如果放弃台湾仅仅守住澎湖,那么澎湖岛则孤悬于大海之中,与台湾分割,离金门和厦门又远,岂不是受制于对方很难独立守住。因此,驻守台湾就是在巩固澎湖的防守,台湾、澎湖,一守兼之。大陆沿岸的水军,再在潮汛时严密巡防,成为互相声援的犄角之势,就可以平息祸乱。何况当年郑成功等叛逆者,就是以台湾为老窠,以澎湖为门户,四通八达,到处肆虐,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我方水军部队,来往却因此受到阻碍。今日台、澎、金门为我所得,到处都是我方官兵,在这些地方星罗棋布,如果顺风,很快就能到达,即使有人想做乱,也不敢去做。我与侍卫内大臣苏拜、福建巡抚金鋐在一起讨论过此事,因他们两人没有到过台湾,不了解情况,不敢贸然决定。我对情况了解比较全面,知道台湾断不可轻易放弃。

    我想到皇上从登基以来,仁厚之风传到海角天涯,美名远播,四海臣服,万国来朝。只要是日月照临之处,霜露能降之所,只要是生物,没有不臣服的。对这块刚开拓的疆土,有什么难以防守,作为我国东南方屏障的?现在台湾平定,内地为防备台湾进犯的官兵,就可以陆续裁减,用之作为台湾、澎湖两处海防军: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师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设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通共计兵一万名,足以固守。又无添兵增饷之费。其防守总兵、副、参、游等官,规定以三年或二年转升内地,不让他们永久驻守台、澎,作为不变的成例。面对皇上赏赐的优厚官爵和俸禄,推心置腹对待他们,大小将士,谁都会勤勉竭诚尽忠!另外,台澎疆土刚刚开辟,这里的赋税以及其他杂饷,最好能免于征收。现有的在台一万官兵供给,全有政府供给。三年后再开始征收税赋,可以供给需求。亦可以寓兵于农,这样也能起作用,可以俭省军需,不需要从内地来转输供给。

    大概谋划天下形势,一定会求万全之策。台湾这个地方虽然是个岛屿,但实际上关系福建、广东、江、浙四省的安危,更不要说加以开垦耕种,还能增加军粮供应,所以台湾应当留;即使它是不毛之地,一定要靠内地资助,也万万不能放弃。所以在此议论此去留的关键之时,国家利害攸关,我不能知而不言:例如我朝兵力,比前代的明朝,要强盛很多。当时的封疆大臣,没有经国的远谋,下定决心消灭台湾的贼寇,局限于眼前的苟安,将沿海五省的居民迁往内地以避贼寇,结果贼寇愈加猖狂而百姓颠沛流离。这件事从前没有处理好,因而遗祸至今,给朝廷留下日夜的忧患。

    我蒙皇上的天高地厚的大恩,今年已六十多岁,人生已进衰老的年龄,经常考虑无法再报答皇上的厚恩。我熟悉台湾的地理民情,怎敢不说?因为我深知,如果我今日不说,到后来由于弃台引起的后患,皇上就会责怪我当年为何不上奏,我能有什么话可以辩白?所以在台湾回归,决定弃留的关键时刻,如果不敢担当放弃台湾,必将酿成大祸。我考虑到台湾的弃留将决定我国海防能否永固。廷议时,虽然我诚恳地说了许多,但话并未说完。所在的六部大臣和有关省督抚又没有耳濡目染的亲历其地,不能了解实际情况,我又不能在会上一一诉说清楚。所以在会议之后,又写了这个奏章,不避冒犯亵渎之嫌,将台湾弃留的利害关系加以详细陈述。但此事关朝廷疆土大事,去或留自然要由圣上决断。另外有台湾地图一张,由马塘另外送上供皇上御览。因为台湾弃留有关问题,在奏章的提要上难以说的很清楚。恭顺地恳请睿智的皇上允准我的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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