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龙控股：民企中国式倒闭

浙江江龙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于2006年9月在新加坡上市，股票名为“中国印染”，曾号称当时中国最大的印染企业，名噪一时，根据公开资料显示：这是一家集纺织、印染、服装、贸易于一体的大型纺织企业，拥有总资产22亿元，员工4000多人，2007年销售额为20亿元。然而，2008年10月，公司董事长陶寿龙夫妇突然失踪，再次名噪一时。10月17日，陶寿龙和妻子严琪在汕头被捕。被捕时，陶寿龙夫妇带着上百万现金，正准备偷渡潜逃到国外。被警方抓获时，陶寿龙称自己手里还握有一些“单子”，总共可以追回1亿元。

公司破产时，据公开报道，可以确知的是，江龙控股欠银行贷款达12亿元；牵涉到的民间借贷则难以统计，有数据称为8亿元；按当地流传的说法，江龙欠300多位供货商的货款约为2亿元。所有负债总额在22亿元上下。

在此之前，公司董事长陶寿龙曾经是个传奇人物，据报道，陶出生于1965年，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陶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纺织印染方面 的工作，并很快承包了当地一个国营的印染厂，迅速积累起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之后不久，因一次意外，陶寿龙损失1000多万元，几乎陷入一无所有的状 态。这个阶段，他结识了现在的妻子严琪，决心从头开始。

而在当地人眼中，严琪也算是一名奇女子，十分精明能干，留一头过腰长发，擅饮酒，擅公关，被称为“刚柔并济的女强人”。

2000年，陶寿龙来到绍兴，在绍兴柯桥的华宇印染纺织集团当业务员，主要做外贸生意，表现出了很强的业务能力。2003年，陶寿龙和严琪加入浙江南方控股集团，负责旗下一家外贸公司。这成为陶寿龙后来能够迅速发家的关键和转折。

南方控股集团成立于1979年，老总徐顺兴靠做纺织和印染起家。目前，集团总资产超过30亿元，业已形成集聚酯化纤、织造、印染、缝纫服饰为一体的一条龙垂直发展产业链。

事实上，陶寿龙与徐顺兴相识于陶进入南方控股集团之前，当时陶在华宇集团任职。陶寿龙在华宇集团期间，就常常把一些华宇做不了的订单交给南方控股做，因此颇得徐顺兴赏识。之后，陶被“挖”到南方控股。

之后，徐顺兴在绍兴滨海工业区兴建新厂。在此期间，徐顺兴意识到印染行业将迎来一波下滑趋势，赚钱将越来越困难，因此，有意将建设进度已经达到60%的滨海新厂出让。在难以找到买家的情况下，徐顺兴将该厂转让给了当时并没有多少家底的陶寿龙。徐顺兴敏锐地意识到行业前景，选择 逐步退出，而将精力逐渐转移到利润更高、前景更好的化纤行业，是个颇为明智的决策。而陶寿龙尽管没有实业基础，但其从事印染外贸业务几年下来，也积攒了颇 多客户，正苦于想创业而缺少实体工厂。因而，这一买一卖间，双方皆有收获。不过，在整个买卖过程中，作为买方的陶寿龙并无购买实力，他们的买卖究竟如何达成？陶寿龙究竟以怎样的方式付清购买费用？这一切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的是，这一笔买卖为陶寿龙的发家打下了重要基础，原属于南方控股集团的这家滨海印染厂，成为后来的江龙纺织印染有限公司。据2006年的一篇公开报道显示，2004年8月，江龙纺织印染有限公司正式投产，2005年即实现销售额6.2亿元，净利润7000万元。

然而，陶寿龙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规模。就在许多绍兴本地企业一步一个脚印发展实业的时候，2006年9月7日，突然传来江龙印染以“中国印染”之名在新加坡主板成功上市的消息。事实上，在陶的运作下，当年4月新加坡淡马锡投资控股与日本软银合资设立的产业基金——新宏远创基金（New HorizonFund）就已签约入股，为之后江龙的上市打下基础。此番上市，“中国印染”在新加坡股票交易所首次发行11343.5万股，发行价为每股0.27新元（1新元约5.08元人民币），上市首日开盘后即升至每股0.4新元。

企业在新加坡的成功上市令陶寿龙几乎一夜成名，与此同时带来的则是财富的急剧膨胀。在企业发展相对保守和稳健的绍兴，陶的成功被抹上了各种炫目色彩，令许 多本土企业家感慨良多：“我们突然发现，原来企业还可以这样运作。绍兴企业家一向是比较求稳的，陶寿龙没有任何基础，短短几年间把企业做上市，令大家颇感 开眼。”

就在江龙印染上市前一周，2006年8月31日，陶寿龙再次斥资4亿元买下南方控股集团位于绍兴柯桥的南方科技公司，并将江龙集团的总部设于该处。2007年，传来南方科技正在筹备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消息。两家公司一前一后，上市计划安排得如此紧密，融资的欲望如此膨胀，是陶寿龙尝到了资本运作的甜头？还是其想做印染老大的决心越来越大？这一切也许只有陶本人知道。

为了促成南方科技的成功上市，陶寿龙斥资2亿元从日本引进10条生产线，上马特宽印染项目。在国内，能做“特宽”的印染企业并不多，利润空间比较大。与此同时，南方控股集团则基本将印染业务从主业中完全剥离，成功实现“瘦身”。

孰料，一场始料未及的美国金融危机令江龙科技的上市变得遥遥无期。通过上市融资的想法破灭，银行也不再愿意贷款，江龙控股的资金链立刻出现较大问题。

而2008年经济危机的到来，以外贸为主的江龙控股不可避免地受到挤压，利润下滑、订单锐减。据报道，2008年前8个月，中国规模以上纺织企业实现利润同比增长3.19%，利润增速较2008年前5个月下降了5.17%，较2007年前11个月下降了33.79%，是2001年以来的最低增速。上半年，中国有1万多家纺织企业倒闭。

各种因素夹击下，江龙的资金链问题早已凸显。而当地政府也曾经介入扶持，一份日期为9月18日、盖有绍兴县柯桥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印章的“政策说明函”复印件显示：为帮助江龙集团走出资金困境，顺利实现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将对江龙集团予以政策扶持。首先，江龙集团（包括下属企业）为“瘦身健体”而剥离部分非主业资产时，对双方均实行资产交易税费、生产经营税收地方留成部分 政策扶持。其次，在增加现金流2亿-3亿元的基础上，同意江龙将南方科技位于柯北的工业用地改为商住用地，并享受土地出让金地方留成部分扶持政策。

然而，虽然当地政府给出了各项扶持政策，欲帮助江龙“过江”，但“十一”长假刚过，10月4日，仍传出陶寿龙夫妇出逃、江龙破产的消息。

有熟悉陶寿龙的人说，假如陶不是那么自负，不是过于快速地扩张，企业不会这么快就出了问题。有人表示“特宽”在国内上的不多，利润空间比较大。但陶寿龙一下子上马了10条生产线，步子迈得太急。而这些产线最多的一个月也就只开起了6条，其余的都空着。

而为了预备上市，公司把所有资金孤注一掷，抽调了各子公司的流动资金，对正常生产造成了严重影响。加上绍兴某银行收回了江龙1亿多元的贷款，并缩减了新的贷款额度，江龙控股的现金流和正常运营随即受到重大影响。百般无奈之下，陶氏夫妇开始转向求助于民间借贷，公司经 营也每况愈下。

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陶寿龙把太多的心思放到了资本运作上，总想着上市之后圈了钱就可以解决问题，结果酿成大祸。而其过于快速的扩张方式和缺少远见的经营策略最为人所诟病。 比如陶寿龙一直以来都是高负债经营，同样的原材料，一家较便宜但需要立刻用现金付清货款，另一家较贵但可以延迟付款，那么他一定会选择后者，宁愿支付更高的成本，以获取现金流，而陶则忙于拿着现金，去做更多的公司，久而久之，陶寿龙欠的货款越来越多，就算以前经营状况好的时候，每年也有很多要债的人上门。到后来，一些不能及时拿到货款的供应商，开始以次充好，拿低等级的原料，卖高等级的价格。而陶寿龙也照单全收——只要供应商不那么急着催货款。为了快速回笼资金，陶寿龙则采取低价策略，将产品以低于市场价，甚至低于成本的价格卖出。上游不计原料成本，下游终端低价竞争，中间夹着越积越厚的债务，江龙的整个发展策略，显露出了各种非常危险的信号。这就好比只有5个亿的资产，却非要做20个亿的生意。这一块还没做好，又想着去发展另一块，这种做法迟早会出问题，过快扩张，也必然导致抗风险能力降低。

从2007年开始，江龙集团就陆续拖欠贷款，2007年下半年基本没有准时发放过货款，300多家供应商几乎有数十万到数百万的欠款不等，最多的一家债务达2000万，总额达2亿-3亿元。这些供应商主要供应染料、助剂、包装材料。甚至连江龙为员工住宿买的床和餐具，货款都没有付。

由于欠款，供应商不肯发贷，据厂里职工反映，从2008年6月之后，车间里开始缺少原料，染料、助剂、柔软剂都常常没有。由于频繁缺少原料，工人们上班就只能干等着，什么时候原料送来了，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当追 债者进来哄抢时才发现，2008年从日本买来的印花机因没有原料，原封未动。
比起供应商，银行和民间借贷是更大的债主。包括没到期的贷款、信用证在内，江龙控股在银行的授信余额为11.3亿元，涉及浙江、上海等地的14-15家银行。其中，工行绍兴分行为最大的债权方，涉及授信余额为3亿元左右，建行绍兴分行为第二债权方，涉及授信余额1.2亿元左右。

依据事后绍兴审计局的数据，江龙集团总资产约22亿元，2007年销售额20亿元；总负债22.17亿元，其中银行贷款12.81亿元，社会性借款5.87亿元，供货商欠款1.5亿元，建筑工程余额0.2亿元；两家核心企业，浙江江龙纺织印染有限公司和浙江南方科技有限公司的银行负债总计11.5亿元。

在新加坡上市弹指间使得陶寿龙资产迅速增大数倍，使得陶对于资本运作的兴趣开始大于做实业。由此，陶寿龙雄心勃勃地提出战略目标：“大印染、大贸易、大收益”。江龙控股从一家企业迅速扩张为8家企业，涉及到印染、纺织、贸易以及房地产。 在资金内外交困的情况下，陶寿龙铤而走险求助民间借贷，而这将其带入无底深渊。